阎晶明
早就听说作家彭学明要写一部叫作《爹》的书,相隔12年,它终于出版了。真正读到这部长达6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,我的第一印象是,这是一部超越之书。不但是作家对自己以往作品的超越,而且在作品内部,也呈现出一种不断寻求突破与超越的冲动与激情。在我看来,这是一部有聚焦又有延展的作品。从聚焦点出发,不断掘进,不断延展,打开了一个完全超过书名本身的人生世界。作品的时间跨度超过半个世纪,空间的延展远不止一村一地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从小说叙事角度看,这种聚焦与延展之间,是一种对等、并行的关系,大的延展不是背景板,它们就是故事的主体;具体的小人物也不是历史尘埃中的一粒,而是始终保持着清晰的形象、饱满的激情。小说叫《爹》,但这个字不是一个单数,而是一个复数。由爹开始,小说很快出现武豪干爹、三叔、五叔以及更多的彭家父辈。再延展,小说出现了更多生活在湘西大地上的父老乡亲。
这是一部写家庭的作品,同时又是一部关于家族的衍变之书,是对故乡、对湘西大地的书写。从家族、乡间的恩怨争斗到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的战火硝烟,从亲情、友情、爱情的纠葛缠绕,到民族大义的坚守、家国情怀的坚持,作品无论从故事层面还是情感层面,都得到很大程度的延展。作者的爱憎是那样分明,一如他从前写家庭家族的恩怨;激情是如此饱满,仿佛是一种个人性格的强烈外化。
在聚焦与延展之间,彭学明做了很好的文学处理,人物之间的情感碰撞与家国情怀相互激荡。同时,由于作者很好地、始终如一地把握着父辈、故乡与家国的聚焦与延展比例,使得这部长达60多万字的长篇具有故事的整体性,保持着情感上的饱满度。这是一个有出发点又不断扩张的小说世界,线索纷繁却明晰有序,热情洋溢又游刃有余。在我看来,这种纵横纷繁与主题鲜明,正是《爹》最出彩之处,也是其大气彰显的缘由。
对很多创作者而言,如何书写现代以来的中国历史,特别是如何完整地表现历史,是一个需要在创作实践中不断突破的难题。毋庸讳言,书写现代以来的革命史、斗争史,作家们大都能找到各自的表现手法和叙述方式,相对从容。而表现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建设史,特别是表现时代风云、历史波澜对个人的影响,呈现个体命运沉浮与时代变迁之间的关系,彭学明的《爹》给人不少有益启示。我们看到,对作品中的父辈们,彭学明没有回避他们个人命运沉浮起落、悲欢离合的一面,在书写比例上也没有采取淡化、压缩、粗线条处理的方式,而是一如既往地描写和叙述父辈们的思考、行动,遭遇、命运。由于作者本人持有坚定的“大我”之心,始终保持着人间大爱的写作态度,这种超越性的姿态,成为个人与历史之间有效的黏合剂,从而既能正面地、完整地表现处于历史风云中的人物命运,又能写出时代大潮浩荡向前的趋势。
就此而言,《爹》不仅是彭学明个人创作史上的超越之作,对于当下文学创作如何勇于直面人生,正确对待历史,深情地、饱满地叙述、描写人生和世界,都具有研读价值。